臺上的演員正在謝幕，觀眾們從座位上潮涌般沖向前方，在舞臺下和演員打招呼、握手、拍攝，歡呼聲響徹天橋藝術(shù)中心。這是法語音樂劇特有的“沖臺”儀式，近日，法語音樂劇《唐璜》來京演出，每一場演出后粉絲們都用這樣的熱情表達他們的喜悅。
近幾年，法語音樂劇的火爆肉眼可見，尤其是疫情結(jié)束后，第一波大規(guī)模來華巡演的音樂劇就是法劇。從疫情后首部在中國巡演的海外原版音樂劇《羅密歐與朱麗葉》，到星光熠熠的“法語音樂劇明星集錦音樂會”，再到音樂會版《悲慘世界》，還有如今的《唐璜》，和將在今年登臺的《搖滾莫扎特》和《巴黎圣母院》，一門小語種音樂劇，何以成為中國觀眾，尤其是年輕觀眾的“心頭好”？
法語音樂劇現(xiàn)場氣氛“張揚澎湃”
法語音樂劇之“熱”，《唐璜》是很好的例子。這部法語音樂劇誕生至今整整20年，此前從沒舉辦過中國巡演，第一次前來卻反響極好。北京場演出中，大多數(shù)觀眾是年輕人，剛工作不久的白領(lǐng)、大學生所占比例不少，甚至還有不少中學生和小學的高年級學生。他們中的很多人并非抱著“接觸新事物”的心態(tài)看《唐璜》，多位觀眾告訴記者，他們曾無數(shù)次刷過B站上的官方視頻，今天終于能“看到真人了”。
《唐璜》脫胎于文學藝術(shù)領(lǐng)域經(jīng)典的唐璜形象，法語音樂劇給這位風流浪子加上了“遇到真愛”的故事情節(jié)。風格上，該劇延續(xù)了法語音樂劇“一唱到底”的特色，用洗腦的歌曲彌補略微薄弱的劇情。一段段詠嘆唐璜多情的唱段唱下來，一支支熱辣的弗拉明戈舞跳起來，現(xiàn)場氣氛已相當熱烈。
觀眾邢心藝在舞臺下看得熱血沸騰，“雖然我之前沒有看過《唐璜》的官攝，但我一下子就進入了劇中的狀態(tài)，音樂和舞蹈都太好了?！边@位正在讀研究生的年輕觀眾喜歡音樂劇多年，對法語音樂劇尤為偏愛，她大學時“二外”語種的選擇就受到法劇的影響，“法語音樂劇帶給我張揚澎湃的感覺，有蓬勃的生命力，熱情向上。”去年，“法羅朱”和“明星演唱會”來京時，她都不曾落下，今年《搖滾莫扎特》來京的消息一官宣，她就“蹲守”開票時間，早早買好了票。
與百老匯音樂劇風格迥異分庭抗禮
其實，法語音樂劇并非一來中國就大獲成功，甚至遇到過明顯的水土不服。
2002年，法語音樂劇《巴黎圣母院》曾在人民大會堂短暫演出，反響寥寥。2012年，它再度來京登臺北展劇場，“那一次中國巡演，我們賠了一二百萬?！被貞浧?012年的演出，如今操盤《羅密歐與朱麗葉》《唐璜》《巴黎圣母院》等多部法劇來華的九維文化董事長張力剛坦言，他一度覺得法劇在中國看不到希望了。
“那個時期是法語音樂劇爆火之前的鋪墊期?！眲≡u人葉葳蕤說，當年，中國觀眾對音樂劇的認識局限于百老匯和倫敦西區(qū)，能說出來的代表作基本只有《劇院魅影》《媽媽咪呀！》。“在21世紀的頭一個十年，部分原版百老匯音樂劇來到過中國，但就在2012年之后的幾年中，中國音樂劇行業(yè)集中力量做名劇的漢化版，學習國外的制作經(jīng)驗。”葉葳蕤說，漢化版上演前后，與之對應的原版劇在市場策略上會適當“讓路”，“那幾年市場上原版百老匯劇目偏少，反而給法語原版音樂劇進軍中國留下氣口，雖然當時還沒有成氣候，但積累了觀眾?！?/p>
2018年、2019年，法語音樂劇迎來了爆發(fā)?！稉u滾莫扎特》率先從圈內(nèi)向外擴散，隨后的《巴黎圣母院》徹底“破圈”，影響力和當時市面上的百老匯原版音樂劇分庭抗禮，甚至有趕超的勢頭。“法劇和百老匯音樂劇風格確實非常不一樣?！睆埩傉f，百老匯遵循的是“講一個好故事”的宗旨，法劇的風格主打“歌好聽”和“氣氛炸裂”。他開玩笑說，必須感謝B站，是B站上多個法語音樂劇的官攝視頻，讓伴隨互聯(lián)網(wǎng)長大的年輕人“欲罷不能”。
“百老匯音樂劇要講一個好故事，故事轉(zhuǎn)折的‘大招’就不能提前劇透，《劇院魅影》提前告訴你大吊燈在哪里掉下來，現(xiàn)場就沒有驚喜了?！睆埩傉f，法語音樂劇反而是一首首流行金曲的串聯(lián)，先把官攝放到網(wǎng)上，觀眾愛聽歌，自然就會來看劇，背后的邏輯更像是演唱會，“不能因為你聽過張學友的歌，反而不去他的演唱會了是吧？”
新一代觀眾愿為“感動”買單
法語音樂劇在國內(nèi)盛行這幾年，也有圈內(nèi)圈外的觀眾提出批評：劇情薄弱，故事邏輯欠佳，甚至故事都不完整。對于這個缺點，業(yè)內(nèi)人士看在眼里，但他們都認為，之所以短板明顯的劇目還能火，是因為它們切中了年輕觀眾獨特的情感點。
“新一代觀眾成長起來了?！睆埩傉f，如今的年輕人是95后，甚至更多00后、05后，“他們在信息量大且碎片化的時代長大，欣賞藝術(shù)需要很快被喚起情感共鳴。”像過去相聲大師馬三立說相聲一樣慢慢講，一層一層翻包袱，最后笑點是一個“撓撓”，這批觀眾可能覺得沒有耐心聽?！岸ㄕZ音樂劇的熱血、強烈的沖擊很對他們的胃口，它不講什么故事，唱的都是人類共同的情感，新一代觀眾愿意為劇場里的感動買單。”在他看來，近幾年火出圈的舞蹈《只此青綠》也可以印證這個觀點。
葉葳蕤也認為，法語音樂劇的流行，不是一種戲劇范式的流行，而要把它當做流行文化娛樂產(chǎn)品去看待。“眼下年輕人看劇，追求的是生活狀態(tài)的共鳴，他們會看作品的氣質(zhì)和自己是否一致?！狈ㄕZ音樂劇風格“放飛”而張揚，帶有些許稚嫩的理想主義情結(jié)，很貼近他們的心理狀態(tài)，這也是為什么很多中小學生會成為法劇迷，“每一個年代的社會心理都需要一種流行文化產(chǎn)品去填補，從這個意義上說，法劇的火是注定的，它能不能繼續(xù)火下去，取決于這種社會心理能不能持續(xù)。”
法語音樂劇的流行也給國內(nèi)的戲劇創(chuàng)作帶來啟示?！耙粋€作品至少在一個地方顯現(xiàn)出長處，或者能提供獨特的價值，比如音樂性、文學性，或是哲學性，一個方面特點突出，觀眾就能熱情地擁抱?！比~葳蕤說，戲劇創(chuàng)作者更應該關(guān)注，一定要注重作品和觀眾的精神契合，滿足觀眾在生活態(tài)度、文化認知上的深層需求。
